第七章 展露頭角(上)

秀怡的生活外人看來多采多姿。也是啦,老公是名人,自己也算是貴夫人,走哪兒賓士車一停,就有人立刻上前噓寒問暖。

「夫人好!」泊車小弟見秀怡靠邊停,熟練地幫忙打開車門。

「金太她們來了嗎?」秀怡邊下車邊問。

「剛到,我才把她的車停好。」泊車小弟回。

以拉蝦伊媽謝!料理長佐藤趕緊以生硬的國語招呼秀怡入座。

『晴兆』是台北市首屈一指的日本料亭,由銀座米其林主廚佐藤坐鎮督軍,採用每日築地空運直送來的頂級海鮮食材,在大直區服務台北市裡的達官顯貴。採完全預約制,一般閒雜人等恕不接待。

「照舊!」金太吩咐道。

照舊,是佐藤來台學到的艱澀詞彙,當金太太要求照舊時,意味著和以前一樣。只是佐藤始終搞不懂,台灣人真的很奇怪,明明午間套餐一個人四千八已經豐盛過頭了,為什麼還有許多人要求做八千元的?一個人一頓午餐就要吃到八千塊,這菜色得如何安排?只好海膽筋子牡丹蝦多給一點,鮑魚大腹時不知多切幾片,再勉強多上兩道熱菜,總之得讓人客感受到價錢的彰顯,至於價值如何就顧不了那麼多了。

「金太,下次偶來組一團帶妳們企京都,京都的懷淑料理比這裡好粗多了!」許太乾了一整杯獺祭後放聲抱怨,引得卡布里台前眾人側目。佐藤也聽得懂大概意思,臉上三條線。

「喔,好啊,」金太擠眉示意許太小聲一點,「秀怡到時候一起去!」

老實說秀怡並不喜歡這新認識的許太太,正想敷衍兩句時手機響了,秀怡趕緊出去講電話。

「喂,請問是安安馬麻嗎?我是安安的老師。」電話那頭道。

「我是,安安怎麼了嗎?」秀怡一聽是梁老師,怎會這時候打來?頓時心頭焦急了起來。

梁老師趕緊解釋沒出什麼事、不用緊張,只是安安近日有些小狀況,希望下午接安安放學時,家長能親自來幼兒園聊一下。

「喂,下午你能自己去幼兒園接一下安安嗎?老師說安安這兩天有點小狀況,想跟家長聊聊……」秀怡立馬撥了通電話給李明光。

「我忙,妳去一趟就好啦。」李明光說。

「不行!金太她們還等我打牌呢,早就安排好了。幼兒園那邊應該也沒什麼事,我看老師就是要談安安不吃飯的問題。欸,是你阿祖內,你還不趕快去!」秀怡皮皮地說。

「什麼意思?」李明光隔了三秒鐘才意會過來,「無聊!」

晚上秀怡連莊了好幾回,手氣好到欲罷不能,回到家時李明光自己一個人坐在餐廳喝酒,她假裝沒看到,逕自往房間走去。秀怡累了一天,但是心情很好,她不想跟李明光講話,尤其是在他喝了酒之後。

「還知道回家哦?」李明光叫住了秀怡,「妳打牌也要有個節制,哪天我這個院長做不成,妳就要喝西北風了!」

李明光為了扮演好院長的角色,每天努力關心時事,好在節目中能大談闊論。假院長當久了,自然對政局也不陌生,台民黨近日執政荒腔走板,隨時有可能來個內閣總辭轉移焦點,下一任院長會是誰呢?是賴嗎?賴陰陰陽陽的還真難模仿;是陳或宋嗎?早就被人家模仿爛了;若換個女的呢?嗯,更不容易拿捏……。李明光內心十分清楚,林院長下台那日就是『院長聽我說』壽終正寢之時。院長這角色若扮不了,意味著許多代言機會就會喪失,再加上演藝圈模仿風潮逐漸消退,自己還能紅多久只有天曉得,李明光壓力大的很。

「妳不問我下午梁老師說了什麼嗎?」李明光冷冷看著秀怡。

是呀,怎麼把這事兒給忘得一乾二凈?「唉,還不是說些無關緊要的,要是真有什麼事你不早打給我了嗎?」秀怡強硬地反問掩蓋了自己的心虛。

李明光吞了口威士忌按耐住性子,這麼晚了,他也不想和秀怡爭吵,況且安安在幼兒園也真沒怎麼地。

「老師說安安這幾天在幼兒園都不好好吃飯,還常常自言自語。」李明光說。

「這不是早就知道嗎?也帶去仙仔那裡啦,我看情況好像有比較好一些了,可能是上禮拜重感冒的關係。」秀怡心裡鬆了口氣。

「老師還說安安在學校講髒話。」

「講髒話?欸,這就要怪你了,八成是那天你讓洪仔帶安安去八力宮、跟那邊的人學的,他們平常就髒話不離口,聽了一下午也給他學會了。」秀怡抱怨說。

李明光不想辯什麼,他自己心裡也覺得可能是這樣。

「倒是我覺得那梁老師秀逗秀逗的,她居然說……」李明光突然打住,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。

「什麼意思?她說了什麼?」

「她說我們安安對她拋媚眼,還……還伸舌頭舔嘴唇。」李明光自己說著都覺得彆扭。

「聽不懂,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
李明光說就是那個意思。

「真的假的?怎麼可能?」秀怡大叫了出來。

「我也不太相信,小孩子怎麼可能這樣?大人都不會做這麼噁心的事!」李明光接著說,「但我跟妳講,更離譜的還在後頭。梁老師居然沒生氣,還跟我說你們家安安長得真挺帥的,她差點意亂情迷了呢!」

「有病吧她?怎麼可能?我看是她自己編的,她是不是失戀什麼的,精神錯亂了?」

「問題是她講得很認真!」李明光乾了一整杯威士忌說。

 

凌晨四點,李明光口渴起床喝水,瞥見餐桌上一團凌亂,近前一瞧,啃剩的鴨翅膀骨頭丟了一桌子,他睡前喝剩半瓶的威士忌也空了底躺在桌上。李明光頓時火氣上了來,混帳東西!年紀輕輕不學好,晚上才說了她幾句,書不好好念、還給老子喝起酒來了?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不成。秀怡聽見外頭乒乒乓乓的、也跟著起了來,「看妳女兒幹得好事!」李明光氣到將空酒瓶塞到秀怡懷裡。

「妳好好跟她說,她現在正是叛逆期……」秀怡緊隨著氣沖沖的李明光上樓,「搞不好是你媽喝的。」秀怡緩頰道。

「我媽聞到酒味就怕,妳又不是不知道!」

李明光一把推開房門,樂樂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嚇到從床上跳了起來,「幹嘛?幹嘛?」樂樂好夢正甜、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狀況。

「妳不讀書就算了,還給我喝酒!」李明光怒吼。

睡夢中被人猛這麼一喊,樂樂一臉茫然,立馬大哭了起來,秀怡趕緊細聲問道:「樂樂,妳是不是喝酒了?」

「喝酒?喝什麼酒?你們在講什麼?」樂樂回過神,哭著反問。

李明光此刻冷靜了些,看來樂樂的確是在睡覺,不像是吃喝了什麼。李母和西蒂也被吵了起來,李明光質問是不是她們做的?二人也連忙否認,西蒂還說自己是穆斯林、怎麼可能喝酒?

「不是妳們,難道是安安喝的?真是見鬼了!」李明光怒斥眾人。家裡就這麼些人,難道真是安安幹的?他才四歲!

輕輕推開安安房門,濃烈酒味撲鼻而來,西蒂摀著鼻子直喊臭。李明光趕緊衝到安安床前,只見他睡得香沈,但仔細一瞧,嘴角還泛著油光;靠近一聞,口中酒氣沖天。

「安安!安安!」李明光將安安叫醒,「你是不是喝酒了?」「你怎麼喝酒了呢?有沒有不舒服?」

「安安,把拔的酒是不是你喝的?」李明光冷靜下來,想搞清楚狀況。

「是呀,我肚子餓,阿公說可以喝。」安安天真地說。

李明光已無暇究問『阿公』的事了,「半夜怎麼會肚子餓?你把把拔的酒全部都喝光了是不是?」

「嗯。」安安點頭。

四歲小兒喝了大半瓶的威士忌可不是鬧著玩的,大人這麼喝都得躺上一天,安安喝下這麼多酒身體怎麼受得了?秀怡和李明光趕緊給安安穿上外套,三兩步衝下樓帶往醫院掛急診。

清晨的急診室沒什麼人,醫生對安安做了詳細檢查後沒發現什麼問題,心跳血壓都正常,神智也清楚,身體也沒有哪裡疼痛或有外傷,完全無異狀,唯獨安安散發出來的酒氣實在嚇人,但他只是個四歲小孩啊,難道真如小亮光他們所述自己偷喝酒嗎?還是另有什麼隱情?

醫生對安安做了酒測,一點六八。醫生看到結果差點昏倒,怎麼可能這樣的數字來自一個孩童?是儀器故障了嗎?成年人若測得如此數值早已是癱倒如泥的狀態,嚴重的還有生命危險,為何小安安並未表現出任何不適?

「李先生,看來我們還要再做血液的檢查確認一下才行。你兒子應該沒有不小心接觸到其他什麼不該接觸到的東西吧?」

「什麼什麼東西?」李明光心想應該不用告訴醫生喝符水的事吧?

「嗯……你知道,就是毒品之類的。」醫生有些懷疑是否是酒精混合毒品後的反應。

「當然沒有!」李明光算是聽明白了,「你是在懷疑我什麼嗎?」

「喔,不是,李先生您別誤會。老實說我當醫生這麼多年,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,總是謹慎些好……」醫生趕緊解釋,「還有一件事要先和您告知一下,因爲安安年齡還小,今天這個情況比較特殊,我們已依規定通報有關單位了,等一下應該會有警察和社工過來,請你們家長再配合說明一下。」

李明光一聽有警察要來,趕緊跟秀怡說他先回去了。自己藝人的身份總是敏感,若招來狗仔亂爆料更是麻煩,好在安安並沒有什麼狀況,一會兒秀怡跟警察解釋解釋應該就沒事了。

秀怡帶著安安九點多回到家裡,安安手裡還提了剛買的早餐,看起來精神好得很,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樣子。秀怡說警察來了解情況後,因為看不出有什麼問題,登記了些資料就讓我們回來了,醫生後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。

「我看安安是遺傳到我的酒量。」李明光開玩笑說。

「你還開得出玩笑?我都快嚇死了,你說他一個小孩喝下這麼多酒,真沒事嗎?」秀怡還是很煩惱。

「唉,沒事就沒事啦,說不定是我記錯了,酒瓶裡其實只剩一點點而已……」

「那安安的酒測值怎麼解釋?後來抽血檢查也是濃度超高。」秀怡又皺起眉頭,「而且安安怎麼好端端會喝酒?我看還是你爸在作怪,小孩子不會說謊,他氣場弱看得到,你爸以前就是愛喝酒才會中風的。」

「找個時間再去問仙仔看看?」李明光想想心裡也七上八下的。

「嗯,不然搞得我每天都很毛。」秀怡說。

安安吃完早餐後補了個眠,睡醒後又活蹦亂跳的、像個沒事人兒似的,和阿嬤在客廳玩積木。秀怡也躺在床上休息,雖然睡不太著,但聽著客廳裡安安玩樂的聲音,心情也算愉快平靜。昨晚是怎麼一回事呢?安安怎麼會半夜爬起來喝酒?嗯,這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鬼,趕緊瞇一下吧,折騰了一宿也夠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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